Felix quisquis bello moriens
omnia secum consumpta tulit. ​​​

© Usque ad Finem
Powered by LOFTER

波尔塔瓦的遗忘

Keywords:苍穹骑士团 8+10

Summary: 二战背景。美国盖盖苏联努。灵感来源是《Forgotten Bastards of the Eastern Front 》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“我的领航员可厉害了!他只需要看星星就知道该往哪飞。”盖里克对所有人都这么说,他亲眼看到他的搭档在座舱里抬头仰望漫天星海,还往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,那人给出的方向和坐标从不失误,精确得就像在地图上走棋。

但是没有人信他的话。从到波尔塔瓦的第一天起,盖里克就以“美国傻子”的名号享誉基地,他是美国飞行员中唯一一个信了苏联人的鬼话把“сукин сын”当做问候语,还在来视察的苏联军官面前显摆的。在他的同胞们看来,这是只有苏联人才会上的蠢当。

幸好盖里克有张正直真诚的脸,军礼也行得相当标准,翻译没有费太多功夫就使苏联军官相信,这是自家孩子的恶作剧,而不是来自西方世界的挑衅,由此避免了一场政治灾难。

 

“我真的很蠢吗?”盖里克精疲力尽地躺在简陋的床上,学俄语失败的代价是在荒野里铺了三天跑道,同时忍受斯拉夫女人们的嘲笑——美国男人的工作效率还不及当地的姑娘。

他的苏联领航员正在另一张床上看书,惯例地抬起头来微笑,表示自己听见了,也像往常那样不说话,提着温瓶给美国人的搪瓷杯里添了些热水。

“谢谢你,努德内。”盖里克很喜欢他的搭档。

相比基地里大部分苏联人的简单粗暴,努德内身上表现出来的,是斯拉夫人敏感纤细的特质。一见到他那双翠色眼睛里流淌的光芒,盖里克就顿时有了答案——为什么这个好战的民族会诞生那么多伟大的诗人?

 

语言的隔阂在这里稀松平常,大部分苏联人听不懂英语,美国人也没兴趣学俄语。努德内从不与美国室友说话,也对他们的闲聊毫无反应。盖里克为此感到庆幸,这样那些尖酸刻薄的词语就不会伤害这个内向可爱的青年。

营地里关于苏联人的抱怨从没有断过,从刚来的那天起,诅咒苏联人就成了美国青年们自发组织的爱国教育活动。

最开始的起因是他们被指挥官忽悠到这蛮荒的不毛之地,发现苏联人答应提供的机场只是几块铁皮,就连宿舍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,寒碜得好像难民营,食物也是一样的糟糕。

到后来抱怨的内容就变多了,比如说,苏联人总是明目张胆地偷他们的东西,小到手电,大到摩托,甚至连飞机防冻液也不放过,苏联人把这叫做伏特加,说话时用重音加引号,他们真的会喝。

“并不是所有苏联人都是贼。”盖里克偶尔会辩护,在他听不下去的时候,他怕努德内从室友们激昂的语调猜出他们在咒骂什么。

好在努德内根本没兴趣听,比起陌生遥远的语言,他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喜欢的书本上。他有很多书,一本一本地垫在床下,每天就躺在知识与真理上睡觉。

 

与他那些常成为话题的苏联同胞们不同,努德内从来循规蹈矩,他不爱喝酒,不会开摩托,电筒是盖里克主动送他的,友谊的象征。

那次盖里克奉了队长的命,到村子里去把夜不归宿的室友们拖回来,却在横亘天穹的银河下,看到领航员坐在旷野里,用手肘压着笔记本,吃力地扶着光线的角度,像是在记录星星的轨迹。

他好奇地看了一会儿,把自己手里更好用的拐角电筒塞给努德内,提着苏联制作的笨重家伙朝村子走去。

事后努德内想把电筒还给他,可盖里克却微笑着摇头拒绝。

那之后,只要看到身材瘦削的苏联人在夜晚拿着笔记本往外走,他就会主动跟着出去,跑到车库把摩托开出来,然后随着领航员手指的方向,去往河流边干燥的空地,或者是山丘上突起的岩石,有时候他们会爬上飞机的残骸,还有一次是倾圮的教堂屋顶。

 

1944年的圣诞节来临前夕,盖里克接到了通知,他们要离开波尔塔瓦,去往另一个未被告知的地点,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茫然。

盖里克的室友们昨天刚在山上砍了棵冷杉准备当圣诞树,已经挂上了能找到的全部装饰,他们不想把心血便宜给苏联人,忙不迭地把那棵缀满瓶盖与碎玻璃的树搬上运输机。

努德内默不作声地看着帐篷里的美国人收拾行李,他应该也从苏联人那里听说了离别的事。

“我要走了,”盖里克满脸遗憾地坐到领航员的床边,朝他伸出手,“很高兴认识你,努德内,我会永远记得我有个苏联朋友的。”

领航员露出挣扎的表情,迅速地环视四周,其他的人都搬着圣诞树出去了,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。

“盖里克,”他犹豫着开口,碰了碰飞行员的掌心,“我也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英语。盖里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领航员,“你会说我们的话?”

努德内低着头回答,“我在大学里学过。”
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盖里克欣喜地握着努德内的肩,又很快收敛住笑容,“那他们说的你是不是也……”

“所以我才不想你知道。”努德内叹气,“免得你为了我跟他们闹得不愉快。”

盖里克有好多的话想说,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开始,时间不允许他耽搁,“我会给你写信。”

努德内点了下头,打开床头柜的抽屉,取出来一个金属的茶叶盒,里面装着几块黑色的石头,“送给你,这是我找到的,星星的碎片。”

“你真的能看懂星星?”盖里克伸出手指,轻轻地抚摸那几枚陨石。

“我知道它们的名称与位置,以及随着时间与季节变换的方位。但为你导航时,我依靠的是地貌,山川与河流,各种标志性建筑,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仪表。星星太遥远了,而且并不总是出现。”努德内笑了,眼睛里倒映着微光,盖里克在战友面前说的那些关于他的话,早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。

 

那几枚石子被短暂拜访波尔塔瓦的美国人珍藏了大半个世纪。转眼间七十年过去了,努德内的脸庞被衰退的记忆磨蚀成辨不清轮廓的影子,全靠那几枚星屑的真实存在,盖里克才能够确定当年的朋友不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。

他给努德内寄过一封信,没有收到回复,写往苏联地区的信件审查得太严格,路上耽误的时间太漫长,而波尔塔瓦基地存在的时间短得就像一场梦,他的思念很可能通往废墟。

但历史总会给活得长的老家伙一些优待。

盖里克的战友们陆陆续续都去世了,军方只好派这个勉强还能走得动的老人前往乌克兰,作为那次战争的孤零零的见证人,纪念典礼上装饰用的一言不发的吉祥物。

波尔塔瓦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,城市里修建起楼房,笔直的柏油马路通向郊外,村子的范围扩大成城镇,机场早就拆得干干净净,曾经是宿舍的地方放眼望去尽是烂漫的野花,树丛里生长着红莓,是他从未在这里经历过的春天。

陪同者是个不怎么耐烦的年轻人,就连他的父亲都没有那场战争的记忆,他不知道这个步子颤颤巍巍的老头想在田野边寻找什么,从没有人告诉他这里有机场。

他们沿着道路慢慢地行走,盖里克忽然停下来,拐杖在泥土里深深地陷下去。

路边有人在拆一座养牲口的棚屋,屋顶和部分墙壁都生锈了,破洞多得没有修补的价值,主人想在原处重新修一座砖砌的。

盖里克沉默地端详了一会,忽然笑着朝着满地生锈的废铁走过去,浑浊的眼睛里亮起年轻的光芒,仿佛又变成了七十年前那个傻美国人。

他认出来了,那块长满青苔的打孔金属板曾是战机起飞的跑道。

评论 ( 6 )
热度 ( 13 )